来源：李佳佳Audrey

很久没有写东西了，本来想“憋住长文保平安”的，没忍住。

昨天中午，赵薇的《没有别的爱》剧组发表公告，表示决定撤换男主角戴立忍。原因是“戴立忍先生直到昨晚表态依旧模糊”。已经杀青的电影撤换男主角，毫无疑问，将会导致电影重拍。

在被撤换角已成定局之后数小时，戴立忍先生发表了一篇数千字的长文，真诚讲述自己的家庭、身世和被“小粉红们”（原谅我贴了标签，实在不知该怎么称呼这个满口器官的群体）杀到墙外挖出的几年来所谓争议事件的前因后果，非常有担当地表示接受被撤换，并将自己承担所有后果。

这封长信情真意切，不卑不亢，谦谦君子，温润如玉，一如一直以来戴立忍儒雅有礼的形象，与微博上对他破口大骂的“小粉红”仿若两个星球的生物。

其中有这样一段话：

“过去我参与公民运动是社会参与，并非起于政治行动，更无关于特定政党的支持，那是对于弱势或不公不义事件的发声，也是透过社会参与的公民责任”。

公民责任。对于内地人，是个挺陌生的词儿。啥叫“公民”，“责任”又是什么毛线？

想起大约一年多前，我在北京采访梁文道。他生于台湾，长在香港，常年工作在内地，我们自然聊起彼时两岸三地越来越深的裂痕。

每一个从“一穷二白”发展起来的社会，都必然会经历循序渐进的一个个阶段。蒋经国当年给台湾设计的改革三步骤是：经济腾飞、新闻自由、政治民主。事实上，台湾社会从威权中解严，开放党禁报禁，实现政党和平轮替，直至今日，确实是依照这个路径一路走过来。

文道说：“今天大陆的状况其实很多台湾香港人都经历过。就是我们做人唯一的目标就是要生存下去，政府的目标就是要管好经济”。

是的，实用主义当然无可厚非，不赚钱饿死吗？五六十年代的残酷教训还不深刻吗？

然而仓廪实而知礼节。作为人，吃饱了之后必然会产生和猪不一样的诉求。台湾香港的人民经过了温饱的阶段，开始意识到自己的另一重身份——“公民”。作为群体，开始迈入公民社会，不只是要赚钱，不只是要“富强”。

“能不能给我们更多参与的权利，能不能给我们更多一种不同生活实践的可能空间？”文道这样概括。

何谓公民？权利和义务、索取和付出是对等的。Freedom is never free.作为公民要关心自己和其他公民的权利：呼吸干净空气的权利、吃上安全食品的权利、自由表达言论的权利、作为少数群体不被多数群体歧视欺侮的权利。

当其他公民的权利受到侵犯的时候，当社会出现不公的时候，作为公民，会“感同身受”，会“唇亡齿寒”，会想挺身而出，会想表达、努力、争取，即使可能付出代价，也要使自己和其他公民生活的社会变得更好。

而内地，直至今日还依然尚未进入这个阶段。于是，在戾气满满的网络平台上，我们常常会看到鸡同鸭讲的争吵：“你这么讨厌，你唧唧歪歪，你不肯闭嘴，就滚回去！就不要来我们这儿赚钱！”

本来是价值观范畴的彼此不理解不接受，变成了谩骂和人身攻击的一地鸡毛。于是不欢而散，裂痕依旧，仇恨更深。

“大陆人只有政治意识而没有公民意识，台港两地人的诉求多为公民意识使然而非政治意识，大陆人用意识形态坚定的政治眼光去审视台港人的权利意识，是造成两案三地人价值观割裂的根本原因”。这是在戴立忍的声明微博发出后，一位朋友在朋友圈的感叹。

难道不是吗？如今的社交网络上，内地正在粗暴霸道地“输出价值观”。强迫言论自由的港台墙外人也必须像共产党员一样发表言论“表忠”。如果谁敢表达不同于内地话语体系的pro democracy言论便不由分说扣上各种独的帽子（故意混淆要求普选、抵制国教等诉求与X独），煽动小粉红群起攻之，砸掉饭碗，威胁与之合作的人和机构。

一个同行在朋友圈写：“文革时想迫害一个人，只需要指责对方是地主、资本家就可以了，证据都不用提，就可以上门抄家，如果在街上喊一声打死劳改犯就可以随意把人打死吊在树上。现在想迫害一个人，只需指责对方是台独、港独就可以了，同样不必提证据，就可以让对方把生意和工作都丢掉。”一位学者好友的担心溢于言表：“这分明已经法西斯化了啊……”

我很想告诉那些一手扣大帽一手抡大棒的“小粉红”们，让人说话，天塌不下来。若批评不自由，则赞美无意义。

于是我在微博转发戴立忍的声明，引用了这段评论：“戴立忍是具有人文精神的导演，关注少数群体，思想、作品都与社会议题相连，没有‘闷声发大财’的鸡贼。小粉红无法理解何为‘不同政见’，也无法理解一个正常的社会总要让有异议的人发声，暴虐令人齿冷。戴立忍是在换角已成定局以后才发声明的，这种高贵，小粉红理解不了。”

遗憾的是，微博下，很快又充满了谩骂：“台独哪儿高贵了！”“你这个赵薇的狗！”“你跪舔！”

众多谩骂之中，我还看到有人大骂戴立忍居然敢用繁体字，他们说，这不是X独的铁证嘛。当然还有更加娇羞的：“你个台独写这么多字，不想看！”

于是我笑了，我想发这样一段文字向你们缴械投降：

“你们是对哒，真相是这样哒。赵薇，小燕子赵薇，控制了中国媒体，控制了微博，她参加了一个叫‘共济会’的组织，该组织总部设在美国，有上千年历史，密谋多个世纪颠覆中国，从1998年勾结台湾小说家琼瑶拍《还珠格格》开始就已经布局。赵薇拍《没有别的爱》，是为了为颠覆中国做准备，所以请了台独艺人戴立忍做男主角。在微博提赵薇和共济会，如果用iPhone6的用户，会黑屏、死机，因为苹果公司也被共济会和赵薇收买了。他们俩还勾结了三体这个境外，哦不，球外敌对势力，阴谋锁死我国正能量达到颠覆目的！婶可忍叔不可忍！打倒赵薇！打倒戴立忍！打倒三体人！欧耶~”

记得《十年》里面那句台词吗？

“这些年，我们唯一学会的，是阴谋论”。

是的，你们赢了。恭喜。

附：戴立忍长文